第25章

周酩远接住红色的旺仔牛奶罐子,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抬起来,看向岑月白。

岑月白笑了,学着大半个月前周酩远说话的样子:“不是受伤了么,别喝咖啡了,牛奶对你更好。”

这话熟悉,听得周酩远这种不动声色的人都挑起眉梢。

他单手叩开牛奶罐,喝了一口,才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窗外还下着轻雪,这是近三年来帝都市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雪,只不过走廊里的两个男人都没心思去欣赏。

“我这情况,再折腾回市医院也不太行,赵姐直接在楼下给我办了个手续,刚在这边检查完。”

“嗯。”

岑月白叩开自己的咖啡罐,撞了一下周酩远的:“那个在演唱会灯球上做手脚的人找到了,警察带走了,赵姐说正在审。”

其实在这种大型聚众场所里作案,要找嫌疑犯相当有难度。

人太多,要封锁现场,请所有在场人员参与调查,调查过程又繁琐又耗时。

昨天的演唱会将近6万人在现场,一个个盘查下去警察们还以为观众不会配合,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

没想到台下的粉丝们并没有急躁地想要提前离场,非常配合,甚至主动验证身边的人的身份。

有很多粉丝都是有自己的群组的,平时在群里经常一起聊天,超话打卡,经常发微博的,一对ID就能确认身份,帮调查人员节省了不少时间。

6万人里面一下就排除了将近三分之二。

Healer的粉丝本来就是女孩子偏多一些,小姐妹们齐心协力,很快发现人群中有可疑的身影。

一个女孩用力揪着穿着棉外套的男人的衣服,死不松手:“姐妹们,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没在座位上!而且我刚才问他,我说被砸伤的女孩是叫木冽么,他说,好像是吧,他连哥哥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他妈放手!老子有钱随便听听不行?!”

“但你一直没在座位上!”女孩被推搡了一下,仍然没送手。

身边马上有其他女孩相助,一起把人抓住:“快来人!警察叔叔!他就是坏人!”

“滚!都滚开!”

“别放手,大家一起抓住他!”

幸亏嫌疑犯身上没有利刃,被女孩们团团围住,又寡不敌众,终于落到了警察手里。

历时5个小时的排查,警方和现场观众一起,终于抓住了疑犯。

嫌疑犯终于被找到,现场的粉丝很激动,目送那个男人被压进警车,才垂下一直绷紧的嘴角,相互拥抱着痛哭流涕:“小舒姐姐一定要平安啊!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还来帮白白跳舞……”

这些情况是公司的高层通过赵雅告诉岑月白的,岑月白把这些转述给周酩远,没想到周酩远只是点了下头:“听说了。”

“听谁说的?”

岑月白有一瞬间的诧异,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周酩远这段时间是怎么保护舒鹞的岑月白都看在眼里,他这么面面俱到的人,现场留下自己熟识的热报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周酩远喝空了手里的甜牛奶,把罐子投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发出一声轻响。

他扭头,问岑月白:“只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不然呢。”

岑月白咖啡罐也丢进去,拍了拍手,“我还能是来干什么的?”

“以为你想进去看看她。”

岑月白摇头:“我哪有那么没有眼色,你不进去不就是怕吵醒舒老师么,我进去干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我已经放弃了。”

周酩远轻笑一声,调侃一句:“才放弃?”

“嗯,是真的放下了,我不配。”

其实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刹那,岑月白是比周酩远离舒鹞更近的存在,只是他没能及时扑过去。

没能及时不是因为腿伤,而是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有些犹豫。

岑月白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人真的是怕死的。”

岑月白以前觉得,身高,颜值,金钱,地位,这些比不上周酩远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心里还有些不服地觉得,在细心和爱上,自己不一定会输。

只不过是认识得晚了些,才来不及。

原来不是的,在可以为舒鹞奋不顾身的时候,只有周酩远不顾生命危险地冲了出去,没有丝毫犹豫。

-

舒鹞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兀长到令人烦躁的梦。

梦里总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看不清面容的不同声音,都在叫她的名字。

好不容易停下,却看见周酩远冲着她扑过来,下一刻,被一从空而降的铁架砸得满身是血。

“周酩远!”

她在梦里大声尖叫,却像是失声,张开嘴,无论多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周酩远!”

“周酩远!”

天快亮时,周酩远担心舒鹞一个人在病房醒来会害怕,他轻轻推开门,搬了把椅子坐到舒鹞身边。

才坐下不久,舒鹞的手忽然猛烈蜷缩,然后顺着眼角留下一串泪痕。

除了多年前的伦敦街头,周酩远没再见过舒鹞落泪,不由地紧张,像有人伸手狠狠抓了他心脏一把。

他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温声哄她:“舒鹞?醒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隔了几秒,舒鹞才睁开双眼,眼眶稍稍有些红,目光茫然。

她深深看了周酩远片刻,才伸手抱住他:“周酩远,我梦见你死了。”

“……没死,命大,别担心。”

舒鹞像是有些后怕,紧紧抱着周酩远不松手。

小细胳膊越勒越紧,最后周酩远不得不“嘶”了一声,提醒舒鹞:“我这儿有伤。”

天色还没完全亮,在昏暗的光线里看清周酩远肩膀上缠着的纱布,舒鹞皱起眉:“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还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鹞摇了摇头。

好像每次经历劫后余生的险境,她都很平和,甚至往床里面缩了缩,空出半张床的位置:“你上来躺一会儿吧,是不是一夜没睡?”

周酩远挪上去,轻轻拥着舒鹞:“动手脚的人抓住了,正在审问。”

“嗯,不知道能不能揪出幕后的人。”

舒鹞的指尖轻轻地小心地抚在他胳膊的纱布上,“周酩远,你一个人经历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怕过?”

“不记得了,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可我刚才睁开眼睛时,觉得你满眼都是惊慌。”

“刚才很怕。”

“怕什么?”

“怕你哭,怕你害怕,怕你不舒服。”

窗外,雪花覆了四九城,红墙金瓦被盖了一层流云似的细雪,那些繁华楼群也覆在其中。

没有一处建筑逃出这场久年不遇的、漫长的雪,却又无一陷在雪中。

在天色晗晗时,车流人流的按部就班,奔赴忙碌的生活。

昨天一切就像是窗外下过的轻雪,纷纷扬扬,最后又归于沉寂。

幸好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还能在黎明里,相拥着聊天,等待天光大亮。

这种气氛太过于温馨,周酩远吻上舒鹞额头时,还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被吻了一下的舒鹞,抬起头看他,她的眼睛格外亮,像无声的邀请。

于是两对温暖的唇纠缠到一起,周酩远受伤的手臂不能动,只能用一只手扣着舒鹞的后脑勺。

他们紧紧挨靠在一起,隔着布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分享着彼此的气息。

周酩远有些失控,扣着舒鹞越吻越深,呼吸也逐渐变重。

在他想要扯出一丝理智停下来时,舒鹞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她最近胃口很好,听出来是饿了。

居然有人会在接吻时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酩远无奈地放开她,深深吸气,压下一些冲动。

舒鹞的头发还是演唱会时染的白色,发梢浅粉,此刻脸颊和发梢一样,是温柔的桃子粉色。

她还挺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角:“周酩远。”

平复着生理冲动的周酩远垂着眼皮,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再亲一会儿吧。”

“不亲。”

周酩远想,再亲下去要出事了。

“酩远哥哥~亲一会儿吧~”

舒鹞嗲娇嗲娇的语气,叫得周酩远眼皮子一跳。

结果他抬起眸子看见,这姑娘脸上的神情,和动情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果然,舒鹞开口:“我好饿,刚才亲你时你嘴唇像鲍鱼似的,过来再亲一会儿吧,我感觉你挺充饥的。”

你,挺,充,饥,的。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终究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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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听说双更将近8000字都不能满足你们了?!

不服的作者决定出去吃顿大闸蟹补充体力,明天!给你们更个15000!!!!

第68章 小叔

里斯推门进舒鹞的病房时, 窗外天光俨然大亮,抬眼就看见周酩远和舒鹞,两人并排躺在不算大的病床上, 盖着医院里统一配置的白色被子。

还挺温馨。

让他瞬间想到了南非那对住在研究中心的小象鼩。

周酩远正用他那只完好的胳膊, 举着手机给舒鹞看, 还温声问:“想吃虾饺吗?这家酒楼的虾饺做的不错,还有奶黄包。”

“奶黄包,虾饺也尝尝吧, 还想要一份艇仔粥。”

“奶黄包麻烦也给我来两个呗。”

里斯教授扯过椅子坐到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 翘起二郎腿, 笑着调侃,“演唱会上的事都上早间新闻了,听刚才上班来的医生说, 整个场馆都被警察给封了。”

他顿了顿,指着周酩远和舒鹞:“你俩这儿还挺温馨, 哪像是刚死里逃生的样子?啧啧, 像是来度蜜月的。”

舒鹞坐起来, 也笑着:“我怎么这么惨,度蜜月不是在南非就是在病房?”

里斯拍着腿笑了半天, 睇给周酩远一个眼神:“这是吐槽你呢, 等伤好了还不赶紧带舒鹞去个好地方走走。”

“嗯。”

周酩远点好外卖, 单臂拄着床起身。

“你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周酩远摇头,舒鹞则是重重点头:“我非常不舒服,我快要饿死了!”

好在周酩远选的这家酒楼距离近,没到20分钟。

舒鹞才刚洗漱好,收拾完自己, 外卖就被周酩远拆开摊在桌上。

正吃着早餐,周酩远的手机响了,是白栩打来的电话,说警察逮捕了周冉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轻轻吐着白雾。

舒鹞就坐在周酩远身边,很轻易听清电话里的内容。

听到周冉之的名字,她愣了愣,手里的半只奶黄包也没什么胃口地放下,扭头,果然看见周酩远轻轻蹙起的眉心。

他们是怀疑过周冉之的。

处于危险之中,难免杯弓蛇影。

舒鹞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周憬那个讨厌的老头下的手。

但得到周冉之被警察带走的消息,舒鹞还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忍,只不过她的不忍不是为了周冉之。

是为了周酩远。

她放下奶黄包,把手伸到桌下,轻轻握住了周酩远放在膝上的手。

再怎么说,一直想要害他的人是和周酩远同姓的周家人,这样的现实也是太残忍了。

也幸好是周冉之。

而不是周家其他人。

舒鹞曾经在饭桌上注意过,周酩远对周憬,对大伯二伯,对那几个叔叔,甚至兄弟姐妹、小辈的那几个孩子,其实还是有些家人概念在里面的。

她见过周酩远顶着他那张人鬼不近的冷脸,把一盘做得软烂的松茸酱肘花,不动声色地挪到牙口不好的大伯能夹到的地方。

那是周酩远在周憬的多年荼毒下,尚未泯灭的人之常情。

碍于这个消息,后半顿早餐吃得没滋没味。

里斯教授不愿意掺合周家的事情,只嘱咐舒鹞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嘱咐周酩远的伤要穿宽松的衣服,然后就收掉桌上的外卖盒走了。

舒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很不巧,昨儿刚下过一场漫长的雪,今天也没放晴。

霾色漫城,显得有些沉闷。

“周酩远,我们出去购物吧!”

舒鹞蹦蹦哒哒跳到周酩远面前,窗前一束微光撒在她身上,浅白色的发丝被她束成马尾,在头后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她像个精灵。

“想买什么?”

舒鹞心想,我想买你的所有开心。

周酩远没有宽松的衣服,昨天穿来的都染了血污,怕舒鹞看见,他借了件里斯的外套披着,坐在车里。

舒鹞临走时对他说:“你等着,我先买一套衣服给你,然后咱们再逛。”

还以为女人逛街都是那种进去就出不来的,没想到只过了不到半小时,舒鹞就拎着一堆购物袋,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商场后面一条偏僻些的街道。

司机师傅下车抽烟,舒鹞才把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换上,注意着点,别碰到伤口。”

她埋着头翻找东西的样子,像林间藏食物的松树。

舒鹞给周酩远选了一件非常时尚的衬衫,袖子有些像那种蝙蝠款,很宽松,适合活动。

外套也是宽松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一层灰色绒毛。

车子一侧靠着树丛,矮乔木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另一侧是空旷的街道,融化了雪水显得有些泥泞。

周酩远的伤不方便有大动作,他慢慢把衬衫和外套都穿上,才慢慢去扣衬衫的扣子。

扣子扣到一半,听见身旁悉悉索索,扭头就看见舒鹞正掀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利落脱掉,露出女孩子特有的曲线,和覆在曲线上蕾丝花边的内衣。

舒鹞抛了个眉眼过来:“酩远哥哥,我换衣服的样子美吗?”

“……”周酩远收回视线,用没伤的那只手拎起换下来的衣服,默默挡在窗口。

舒鹞三下两下套上她的新衣服,米色的宽松款衬衫,居然和周酩远身上的衣服款式一样。

她笑得灿烂:“情侣款,好看吧?”

“好看。”

牛仔外套也是情侣款的,舒鹞从纸袋里掏出来穿上,才扭头去帮周酩远系扣子。

两人颜值本来就高,又穿了情侣款的衣服,再回到商场时,回头率非常高。

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

身后好像总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白色头发的姑娘是不是Healer演唱会上那个,跳舞的……”

“好像是啊,发色都一样。”

“是那个小舒姐姐吗?”

“不会这么巧吧?不是说受伤了吗?”

“是本人?难道出院了?”

……

舒鹞目视前方,忽然拉了周酩远手腕:“周酩远,快跑!”

两个人一路小跑,从商场侧门跑出去,广场上的喷泉没有喷洒水流,许愿池造型的鱼池里结了一层薄冰。

舒鹞气喘吁吁靠在周酩远身边,两人顺了几秒气息,才一同笑起来。

笑声在冷空气里化成一团团白雾,又散去。

谁说快乐只有夏日的汽水和冰镇西瓜,谁说只有轻扇蒲扇赶走夏风才值得纪念,明明冬日里的欢愉,也让人难忘。

“周酩远,我出名了,不自由了。”

周酩远说了接过白栩电话以来的第一个长句:“发色染回来可能会好一些。”

“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广场上飞过一群鸽子,一看就是常有人喂食,鸽子都腆着小肚子,肥嘟嘟的。

“嗯,好多了。”

“其实你不希望是周冉之,对吧?”

周酩远看了眼落在不远处的一只肥鸽子:“不知道怎么说,但如果是陌生人,感受可能会稍微好些。”

毕竟是同姓的人。

平时哪怕周酩远一次“小叔”都没叫过,也是在一个饭桌上吃过很多次饭的人。

谋财和害命是截然不同的。

饭桌子上的周家人大多都在算计彼此的钱和权,起码不会做伤害别人性命的事情。

舒鹞和周酩远拉着手,在广场上逛了一圈,还买了面包渣一起喂了鸽子。

临近中午,警察局打来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周酩远先生吗?”

“对。”

“关于昨天晚上演唱会现场的故意伤人案,根据现场逮捕的犯人口供,我们现在怀疑您的小叔周冉之先生,是这场案件的背后谋划人。”

“嗯。”

“现在您的小叔想见见您,请问,您方便来一趟市公安局吗?”

现场逮捕的那个男人并不认识周冉之,只说有人通过网络指使他那样做,警方查了犯人的所有账户,在他母亲名下的账户里查到3万块的汇款。

追究其汇款账户,查到了一位已故的女人,叫做冯喆。

几经周折,才查出那个女人是周家周冉之的生母,于是警方出洞,逮捕了周冉之。

当时是凌晨,周冉之穿着睡袍开了门,笑得温柔和煦,对上门的警察说:“请稍等,我换一件衣服,客厅有热茶,进来等吧。”

他笑得那么温文,警察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不慌不忙的嫌疑犯。

到了警局,周冉之也还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他穿得很大方,干净的白色毛衣,显得整个人更加和气。

这位和气的犯人,连坐在审讯桌前听警方人员问话,都是那种微微侧耳,认真倾听的神情。

有年轻的小警察在审讯室外面好奇地探头,径自嘟囔:“我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身旁的警察显然更有资历,眼角布满纹路,看向玻璃内:

周冉之看上去很平静,说话先带上三分笑意,目光都柔柔的,不像坏人。

老刑警摸了摸下巴,顺势教导小警察:“都说相由心生,咱们这行不信这些,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和长什么样什么性格没关系,毕竟杀人犯脸上,也没刻着‘我杀过人’几个大字。”

“您说得对。”小警察讪讪回答。

审讯进行了很长时间,无论警察问什么,周冉之都是谦谦的样子,不否认也不肯定,像是听不见警察说的是什么。

几个小时后,警察那些问题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方式,问了多少次,周冉之才忽然开口,和和气气地问:“我想见见周酩远,有话想要对他说。”

周酩远和舒鹞从警局门口一路被带到审讯室门前,短暂地和门口一老一小两位警察打了个照面。

周酩远率先迈进审讯室。

那是一间深灰色的屋子,看上去比舒鹞他们那间舞蹈室还闷。

周冉之戴着手铐,坐在其中。

周冉之从来没见过周酩远西装之外的穿着,先是愣了一瞬,但脸上仍然是那副温柔的神色。

他甚至开口问周酩远:“酩远来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呀,所以你有什么快点说。”

舒鹞从门外探进头来,笑眯眯地对周冉之说,“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吃饭的。”

她这个眼睛弯弯的表情周酩远很熟,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心里知道,这姑娘那种气死人补偿命的小劲儿,又要来了。

周冉之看见舒鹞蹦蹦哒哒进来,脸色果然变了些。

站在门口的周酩远和舒鹞,穿着同款的外套和衬衫,看起来那么放松,那么自在。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就好像他们还是少年少女,还有机会拥抱每一天的阳光。

舒鹞指了指周冉之的手铐,挺认真地夸赞:“小叔,你这个手铐好看,和你十分相称。”

周冉之笑起来,目光柔柔。

他笑着问舒鹞:“舒鹞,你怎么,还没有死呢?”

有那么一瞬间,审讯室里所有的警察同时抬起头,看向周冉之。

门外的小警察一脸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周酩远脸色都变了变,眉心蹙起。

舒鹞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死什么呀,托小叔的福,我正准备和周酩远白头到老呢!”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略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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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二更已更。】

(今天一共更四章,在每一章下面都给作者留言吧,作者要秃啦

第69章 冉之

周冉之的悲剧, 源于他的母亲——冯喆。

冯喆是个很美的女人,周冉之最像冯喆的地方,就是他那双眼睛。

看什么都像是冬日笼着万物的阳光一般, 温柔又慈悲。

周憬爱冯喆, 也就偏爱周冉之。

但冯喆的性格和她的外表截然不同, 她的野心藏在楚楚如小鹿的外表下,汹涌的,深似海的。

她在大学时和周憬恋爱, 发觉他是个穷小子之后, 又设法和他分离, 哪怕分离她在周憬心中也是白月光。

冯喆最后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非常有钱,暴发户。

谁知道有钱的男人并不是一直有钱, 她的丈夫爱赌,钱像流水一样大把撒出去, 终于破产。

就在冯喆对婚姻充满失望郁郁寡欢的时候, 她听说周憬在暗中打探她的消息。

说是惊喜也不为过, 冯喆假意与周憬偶遇,先是干柴烈火几天都黏在一起, 然后狠心离开。

她留给周憬一封信, 说自己不想破坏他的家庭, 说自己做错了, 不该勾引他。

其实冯喆在下很大一盘棋,她想让周憬念念不忘,然后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接回周家。

为什么一定会有孩子呢?当然会有。

她早就算计好了和周憬重逢的日子。

周冉之从出生起,就被冯喆严格要求。

别的男孩子在院子里踢球、一起打电动玩游戏、坐在一起讨论球赛和女孩。周冉之只有无尽的学习,学习, 还是学习。

但冯喆依然不满意,她总是用刻薄的语气说:“不够!这样不够!你有什么资格玩?你将来是要做周家接班人的!”

周冉之考过一次年级第二,冯喆哭了三天,她说:“你这样,你爸爸他永远都不会接我们回周家!你太蠢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为什么这么蠢!”

“我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

“啪!”

冯喆重重打了周冉之一巴掌,“还敢顶嘴!这么一个小破城市你都考不了第一名!到了帝都你怎么和周酩远比!”

那是周冉之第一次,听说周酩远这个名字。

那一年周冉之才小学三年级,被冯喆饿了整整三天。

不学习,不优秀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

在冯喆的教导下,周冉之比同龄孩子拥有更深沉的心思,他开始关注周家,也开始关注周酩远。

冯喆小学毕业时,以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初中,而第二名,比他足足低了20分。

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冯喆带着周冉之去了一趟帝都:“儿子,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母子俩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帝都什么都好,那么繁华,那么先进,街道都一尘不染。

周冉之也见到了周酩远。

周酩远穿着白色的小西装,从一家高级餐厅里出来,对谁也不愿多理睬似的,目不斜视,上了一辆黑色汽车。

那辆汽车擦得锃亮,这个牌子周冉之是知道的,是宾利,很贵很贵。

他家那个小城市,只见过一次这种车,还是外省市开过去的,停在街道旁,和破旧小城格格不入。

周酩远一尘不染的皮鞋,周酩远身上的贵气,周酩远吃的餐厅,周酩远坐的那辆车,以及,周酩远那种不需要对任何人笑的底气......

所有的一切,周冉之都想拥有。

周冉之想要这样的生活,他想要变成周酩远。

冯喆总是说,你比不上周酩远,你不如周酩远。

有时候周冉之想,他在的城市不如帝都发达,周酩远有豪车接送,他只有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连他那所发疯学习才考上的初中,都不如周家给周酩远花高价送去的私立学校。

那所学校是国际双语学校,周冉之在计算机课上查到了,每年的学费就要30万,学校的冬令营居然是去法国参观凡尔赛宫。

16岁的周冉之突然意识到,他当然不如周酩远,哪怕周酩远小他两岁,他的见识也被甩出去好多条街。

从那次帝都回来之后,周冉之比冯喆还要心急,他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周憬找到他们,把他们接回去。

冯喆有一次喝醉酒,脸颊粉红,双眼迷离,握着一杯超市买回来的特价白酒,像是品红酒那样摇晃着酒杯。

她坐在一张一动就“吱嘎”响的旧木椅上,说:“他是爱我的,大学时候他就迷恋我的眼睛,重逢时还是一样。”

“他说过,喆是两个吉,双喜临门,一辈子能预见我两次,一会有好事发生。”

冯喆像是在回忆,却并没有陷入回忆的深情,她只是需要一点回忆来确定,自己下半生一定能如意地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周冉之把嗤笑藏在暗处,奋笔疾书。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和那个女人离婚,他明明不爱他。”

周冉之猛然抬头。

对啊,不是只要他优秀,周憬就一定会接他回家的。

有他母亲冯喆在,他永远都不能去周家。

因为周家,不需要有两个女人同时存在。

冯喆才是横亘在他去周家路上的巨大障碍。

周冉之开始在冯喆的菜饭里偷偷下药,也开始偷偷把他们生活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不到半年,冯喆那张美丽的脸庞就像是枯萎了一样,越发苍白,越发憔悴,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在一个冬天,冯喆孤零零地死在了她的卧室里。

周冉之那天回到家后,看着冯喆冰冷的尸体,跪在床边痛哭。

他不知道悲从何处起,明明他是在给自己解决一个大麻烦。

冯喆出殡那天,周憬终于来了。

那个传说中是他父亲的人,穿着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打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江南冬季湿冷的雨里,长久沉默。

最后周憬走到了周冉之身旁,叫他:“冉之,跟我回去吧。”

周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但淡然里藏了一些感叹和遗憾。

周冉之想,他的妈妈真的很聪明,也赌对了,周憬果然深爱她。

周冉之坐上豪车,看着道路两旁的景物不断后退。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冲出江南雨雾,走向北方,帝都市离他越来越近。

周憬一直闭着眼,却在某个时刻忽然开口:“我来晚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过来,“你们有没有怨过我?”

周冉之没有回答“有”,也没有回答“没有”。

他的声线生来温柔,他说:“母亲生前拉着我的手,说她的名字里面有两个吉,一生遇见您两次,也算是双喜双喜临门,不敢奢求更多,母亲说,我如果有幸见您,请把她的情谊转达给您。”

说这些话时,周冉之刻意把脸上的神色调整得和冯喆很像。

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和煦的,天真的。

没有什么,会比被一个女人致死都深爱着更令人愧疚。

周憬透过周冉之的眼睛,像是看见临死前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冯喆。

他在高速的车流里发出一声叹息,拍了拍周冉之的肩:“我会照顾好你的。”

周冉之知道,他这句话完整的意思,大概是——

我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妈妈在天上也难以安心。

周冉之最开始,是被周憬养在外面的。

他贪婪地吸收着新环境里可学的一切,他比学校里任何人都用功,比任何人都努力。

可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偶然有一次,周冉之听周憬和别人谈话。

周憬叼着一只雪茄,把烟灰掸落进水晶烟灰缸里,淡声说:“冉之很聪明,只是能力不如酩远。”

能力不如周酩远。

他的能力不如周酩远。

他不如周酩远?!

慢性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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