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非的黄昏给人感觉很长,漫漫无尽的感觉。

舒鹞坐在副驾驶位置里, 每次看着天边那轮暖橘色的残阳, 都觉得它快要坠进地平线里, 但每次它都只是动了那么一点,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路两旁是热带植物,这些在北方城市被当成盆栽的绿植, 在这里蓬勃生长成了参天大树,连仙人掌都跟人差不多高。

周酩远走的这条路不是市区内, 灯光熹微, 不像帝都市那样,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那些繁灯就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楼群。

这里只有满目被笼在越发昏暗光线下植物, 在黄昏里朦胧得像是梦里的场景。让舒鹞有种感觉, 她坐的这辆不是周酩远的奔弛, 而是穿梭进梦境的飞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很美好。

最舒心的是, 周酩远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不会像Healer那群大男孩一样吵得她头疼,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一刻……

舒鹞这个还没在心里感叹完,旁边开着车子的周酩远突然出声了。

“那是巨型二歧芦荟。”

“……啊?”

舒鹞扭过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酩远。

谁问他了?

这人突突然地, 在这儿介绍什么呢?

过于迷茫的舒鹞不得不从她幻想的“梦境飞船”上下来,扭头去看窗外,路旁的有一堆像长了长腿的西兰花似的树,被映成夕阳的暖色。

番茄炒西兰花即视感。

“这种芦荟是南非特有的,最早长在沙漠里。”

舒鹞随口应了一句:“哦。”

“前面的植物是金合欢,帝都的合欢花是粉色的,这边的是另一个品种。”

“那个树干很粗的是猴面包树,叶子可以吃,有些南非当地人用这种树叶煮汤喝……”

不是,谁问你了!

舒鹞瞪着周酩远的侧脸,心说,你不是冰山么!怎么突然间话这么多?

“周酩远,”舒鹞干脆直说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一会儿。”

车里回归安静,仔细听应该还能听见周酩远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小周总气得想把某舒姓女子丢出去。

别人给她科普她就一脸崇拜,他给科普,就让他闭嘴。

很好!

路过加油站,周酩远停下车子加油。

舒鹞从小包包里翻了一副墨镜出来,动作非常自然地把墨镜戴在了周酩远脸上。

舒鹞的想法挺简单,夕阳这个位置正好晃眼。

她晃不晃的倒是无所谓,晃到开车的周酩远,真撞到哪儿出个车祸,他俩都得完。

但周酩远冷了一路的脸色忽然就缓和了。

他想,她还是很喜欢我的,只有一副墨镜都给我戴。

从加油站出来,车子重新上路。

舒鹞也看出来了,周酩远估计是怕她在研究中心里憋着闷,想带她出来走走,但他那个性子,不会直说,就这么闷声开车,也不告诉她目的地是哪儿。

想明白后舒鹞安心地靠在副驾驶座位里,等着目的地。

她想象中,周酩远带她去的地方可能是去看星空的山顶,或者是飞满萤火虫的丛林,毕竟天色晚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车子一直匀速行驶着,中途舒鹞睡了一会儿,等她感受到车子停下来再睁开眼睛,已经是3个多小时以后了。

夜里11点多,周酩远把车子熄火。

面前没有什么能看星空的山顶,也没有一只萤火虫飞过。

舒鹞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揉着眼角的泪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觉。”

“?”

舒鹞下车追上周酩远的脚步,揪着他的衬衫袖子问:“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带我睡觉?”

这话问完,舒鹞的睡意也全消了,后知后觉有那么一点尴尬,只能自己找补一句:“跑这么远,不会只是为了睡觉吧……”

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睡觉这个词怎么突然就烫嘴了?

尴尬了两句,舒鹞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她冲着周酩远西裤的臀部扬了扬下颌:“酩远哥哥,我就掐了一下,不会是……要让我负责吧?”

周酩远声音淡淡:“两下。”

舒鹞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两下。

难得看舒鹞哑口无言,周酩远倒是笑了一声:“先休息,明天带你去看金伯利。”

“金伯利?什么金伯利?”

“南非钻石听说过没?金伯利就是世界上有名的钻石坑。”

出了研究中心周酩远就脱掉了西服外套,现在只穿着一条浅灰色西裤和白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他这样随意聊着天的样子,很像他们曾经一起被困并肩作战的那几天。

舒鹞也就笑了笑:“能捡到钻石么?”

周酩远扬起眉梢,带了点帝都的方言,调子上扬:“想什么呢,钻石坑早被渗水和积雨填平了,真能捡到还轮得到你去?”

“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去不去!”

说着不去,第二天舒鹞还是跟着周酩远跑到钻石坑去了。

这趟出行显然是被周酩远计划好的,放在车子后备箱的旅行箱里还帮舒鹞带了衣服,周酩远换下西装,穿了一条浅米色的休闲裤和浅牛仔色的衬衫来敲舒鹞的房门。

舒鹞打开门看见他这套装扮,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又开始不正经:“酩远哥哥,打扮这么好看相亲去吗?”

“已婚,谢谢。”

“那是要去出轨吗?”

周酩远懒得理她这些废话,拎着人去吃早餐,然后出发去了金伯利。

被积水埋没的矿坑还是壮观的,展厅里记录了当时南非人民挖矿坑的艰苦。

那时候没有大型挖掘设备,只用铁铲铁锹这样的简陋工具,挖出一千多米的深坑。

感叹的人很多,不少游客站在展览板前拍照,用不同国家的预言啧啧称赞。

只有舒鹞,站在一个放了钻石的展柜前,对着钻石喃喃自语:“三吨多钻石啊,这得是多少钱。

她那副呆样,像个财迷。

站在舒鹞身旁的周酩远那张淡漠的脸也就淡不下去了,偏过头笑出声来。

从金伯利出来,周酩远开着车继续往东北方向走,沿着法尔河,路过金灿灿地麦田时,舒鹞开了天窗探出头去,兴奋地叫到:“周酩远!我看见稻草人了!稻草人!”

周酩远笑着斥她:“下来,把天窗关上,车速快,溅起个石子都能够给你开瓢儿。”

被教训的人撅着嘴坐回车里,安静不到两秒,又拍着车窗兴奋道:“刚才飞过去一只好大的黑色鸟,长长的尾羽,好美啊。”

“长尾巧织雀。”

舒鹞狐疑地看向周酩远:“你不是每天都在看那些数据么,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周酩远没说话。

总不能告诉舒鹞,自己是因为看见她崇拜地看着里斯的样子,才连夜恶补了南非动植物知识,还快进着看了两集动物世界吧?

第三天,他们到达图盖拉瀑布。

周酩远说,这是南非落差最大的瀑布,在世界上也排了前三。

充当导游的周酩远尽职尽责,把当地传说和人途风情都给他唯一的游客讲了个遍。

舒鹞一边“嗯嗯嗯”地应着,一边拎了个带着树叶的小树枝,沾着水流,甩了周酩远一脸水。

周酩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舒鹞笑得捂着肚子:“你看没看过《西游记》,里面观世音菩萨就是这样的,拿着小树枝一甩,水甩到谁身上就能起死回生。”

周酩远扯起嘴角:“所以我是死了?”

“没有啊,我这么一甩,你能长命百岁。”

舒鹞拿着树枝又是一下,水滴噼里啪啦再次砸在周酩远脸上,他皱着眉偏了下头,听见舒鹞嘚瑟的声音:“现在能活二百岁啦!”

图盖拉瀑布这边刚下过雨,石头都是湿润的,舒鹞身后的天际架着一道彩虹,她就甩了两下水,占了点小便宜,笑得几乎岔气,捂着肚子蹲在水边。

周酩远也蹲下,顺手撩了一把水泼过去,学着她的语气:“长命百岁。”

“周酩远!”

舒鹞抹掉脸上的水珠扑过来,用手里的树枝去抽他。

周酩远灵活地躲了一下,笑得挺大声的。

说不上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笑话舒鹞笨拙。

其实金伯利钻石矿坑也好,图盖拉瀑布也好,周酩远刚来南非那一年就都去过了。

他那时候刚接手南非这一堆烂摊子,心情不算好,做事效率也差,干脆一个人开了车出来散心,人生地不熟,开到哪里就沉默地下车去转一圈。

某个瞬间可能也冒出过一些妄念,觉得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

但他从来没想过能妄念也能成真。

舒鹞跟着周酩远玩了三天,最后从图盖拉瀑布回来,住进了一家很有南非风格的酒店。

出去玩总是累的,舒鹞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酒店的电梯里。

电梯上升,她忽然扭头去问周酩远:“你之前说,等你忙完要跟我谈谈,谈什么这么难以启齿?带着我玩好几天了都说不出口?”

电梯很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舒鹞靠在左侧的电梯壁上,周酩远站在右侧,两人之间隔了两米的距离。

她问完,周酩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舒鹞怔住。

她以前说过,周酩远白得像个吸血鬼公爵,但影视里的吸血鬼看人的时候都很深情,周酩远的眸子却很淡漠。

舒鹞甚至还在心里吐槽过,周酩远这种人要是真的吸血鬼,肯定没人愿意让他吸两口。

但他刚才看向舒鹞的目光,和以往不同。

舒鹞有一刹那的想法是,如果他是吸血鬼,就让他吸一下好了。

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也就是周酩远迈两步的事儿,他走到舒鹞身边,忽然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垂下头在舒鹞耳边说:“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舒鹞瞳孔微缩。

他知道了?

下一秒,周酩远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扫在她耳垂上,他问:“我能知道原因么?你来找我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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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重逢

“我能知道原因么?你来找我的原因。”

周酩远平时话很少, 大多数需要他开口的语言环境都是在商场上,利益往来总是要带着防备,防别人算计自己, 也防自己稍不留心被别人算计。

所以他的语调总是不快不满, 清晰有力, 有种不合年纪的沉稳感在里面。

可他刚才说那句话时,唇与舒鹞的耳廓只有咫尺间,声音轻轻, 像是早春三月的风。

舒鹞的心跳稍快了一瞬, 但她觉得自己是震惊的。

周酩远说完这句话, 收回了扶在舒鹞头后侧的手,退后半步,两只手插回裤子口袋里, 只剩下目光淡淡落在舒鹞脸上,等她的回答。

电梯里浮着淡淡葡萄柚皮的味道, 不知道是酒店故意喷了这种味道的空气清新剂, 还是有剥着葡萄柚的住客坐过这趟电梯。

舒鹞摸了一下耳垂, 扬起头,脸上波澜不惊:“能是为什么, 我妈逼迫我嫁的呗。”

“得了, ”周酩远笑了笑, “你妈不是那种除了芭蕾什么都不管, 只为芭蕾活着的人么?她会逼着你嫁人?婚礼视频我可看了,你跳舞时候可高兴着呢,嫁我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周酩远这口气熟稔的,好像中间11年的间隙不复存在。

也好像他们从被困时相识,之后再也没分开过。

电梯到达楼层, 舒鹞先一步蹦出去,也跟着笑起来。

她倒着走,和周酩远面对面,边走边指了指他:“你记性怎么这么好,都800年前跟你说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

“我说的你就不记得了么?”

他们回来得晚,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很安静。

舒鹞怕打扰到休息的住客,放轻声音:“记得啊,也记得,尤其是你说的那句‘我会带你出去,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记得特清楚,在我心里你就像个救世主似的。”

舒鹞说完,看见周酩远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他很少有这种少年感的动作,舒鹞认识他时,周酩远17岁,别人17岁还正中二,他就已经成熟得快要熟透了。

所以周酩远偏头这么一咳,舒鹞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不好意思,还以为他呛到了。

“你耳根红什么?说话口水把自己呛着了?”

舒鹞纳闷地看了眼周酩远,思维还停留在自己被认出来的诧异里:“周酩远,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跟以前相比变化应该挺大的吧?”

“本来没认出来,无意间发现你会芭蕾,总不会我认识的女孩都会跳芭蕾,太巧了。”

周酩远这种正常说话的语气,又带着点帝都人扬着的调子,舒鹞听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她往前蹦了两步,伸手去掐周酩远两侧的脸:“早知道你会正常说话,我早点告诉你我的身份好了。”

作乱的手被周酩远拍开:“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舒鹞小手一挥,倒着蹦了一步:“能有什么原因,这不是咱们以前就说好的么,分开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会来找你啊。”

被困在小破屋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那是舒鹞和周酩远最“清闲”的时间,平常的日子里他们一个被芭蕾填满,一个被商场琐事填满,没有一刻是在做真正的自己。

只有那几天,两个人放下肩上不属于自己的担子,互相倾诉着。

那时候舒鹞是个完全没有心眼的傻白甜,是周酩远告诉她,做决定是不能冲动的,如果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要慢慢筹划。

于是舒鹞再次回到舞蹈学院后,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些,她开始筹划什么怎么彻底摆脱芭蕾。

舒鹞说的原因轻描淡写,周酩远只略略点了下头,若有所思似的,却没再追问。

酒店的走廊里铺了棕红色复杂花纹的针织毛毯,舒鹞这么倒着走,脚跟磕在毛毯稍微凸起的小块褶皱上,整个人向后仰,差点摔倒。

周酩远及时拉住舒鹞的手臂,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舒鹞体重太轻,顺着他的力度向前踉跄半步,扑在周酩远胸前。

正好是在周酩远住的房间门前,他松开手:“去睡吧,明天往回走。”

换个姑娘跟周酩远这么近距离,肯定是要脸红的,舒鹞却拍了拍周酩远的胸肌,笑眯眯:“晚安。”

周酩远和舒鹞住隔壁,他把门卡放在感应器上,“滴”,房门打开,周酩远迈进去头也没回:“晚安。”

关门时忽然感觉什么东西阻碍了房门,他垂下眸子去看,看到房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里,夹着一只样式非常眼熟的黑色女士皮鞋。

紧接着,门框上扒上来一只白嫩的小手,舒鹞探进头来:“周酩远,我觉得我睡不着。”

“所以呢?”

“久别重逢啊,你难道不激动么?”

舒鹞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门挤开,半个身子都倾进门里,“干脆咱们睡一个屋子得了,反正是标间。”

酒店房间很宽敞,以前周酩远在东槿也没少在夜里和舒鹞共处一室,其实让舒鹞进来也无妨,但周酩远来南非之前做了个梦,梦的内容有些……

反正舒鹞这样探进身子的时候,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眼舒鹞的领口。

还好,不是那件领口很低的打底衫。

周酩远这副沉默着的样子落在舒鹞眼里,就像是带着防备似的,舒鹞一撇嘴:“起开,挡门口干什么,我又不是来占你便宜的,跟你聊聊天都不行了?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周酩远让开,舒鹞开开心心钻进来,一溜烟跑到床边,蹬掉鞋子坐上去。

来入住酒店时前台说只有标间可以住,周酩远当时还皱了皱眉,觉得标间的床小,不一定能休息好。

现在看来,住标间也不错,床小了些,但起码是两张。

不然以舒鹞的性格,真的可能跟他钻到同一张床上,提出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提议。

那还让他怎么睡?

周酩远坐到另一张床上:“有什么不能明天说,非要熬夜。”

“你不懂,倾诉是要讲究心情的,我现在就很有倾诉欲望,你听不听?”

“……说吧。”

舒鹞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身后,窝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开口:“周酩远,我19岁那年见过你,在英国,你没认出我。”

周酩远愣了愣。

在英国?

所有人都觉得舒鹞是19岁那年没考进顶级芭蕾舞团,太过伤心,才放弃了芭蕾去跳街舞,其实不是的。

19岁在英国的那场考核舒鹞其实是过了的。

评委老师们给她的技术分都是A或者A+,只不过最后面试时有一个问题,首席评委坐在舞台下,问舒鹞:“Do you like ballet or not?”

这个问题只是走个流程,没有舞者会说不爱。

回答不用多么出彩,做为成绩第一名的舒鹞,她只要说一句简单的“yes”,顶级舞团的门就会向她敞开。

但那是她想要的么?

不是。

芭蕾是她母亲的爱,是她母亲的全部,但不是她的,她从3岁起就想告诉她的家人:

我不爱芭蕾。

舒鹞站在台上,穿着优雅的白色纱裙,那一刻她几乎颤抖,她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太多年。

舒鹞铿锵有力:“No。”

台下传来喧哗,评委们很震惊。

只有首席评委老师稳稳地坐在那里,那是一位金发的前芭蕾舞者,她垂头看了眼舒鹞的成绩,重新问了一遍:“Do you like ballet?”

舒鹞明白,那是评委老师破例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但她没有犹豫,语气很坚定:“Never。”

我从未爱过它。

那天舒鹞是哭着从考核的舞台出来的,大家都被蒙在鼓里,都以为舒鹞没发挥好,以为舒鹞是在伤心,围过去试图安慰她。

那一刻舒鹞其实是孤单的。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不能和任何人诉说,她做了想要做的决定,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其他人只会觉得她不正常,只会觉得她很奇怪。

舒鹞哭得不能自已,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慰,独自走在伦敦的街头。

只有舒鹞自己知道,她是在开心,开心自己终于摆脱了她想要摆脱的一切。

再也不会有了。

这些她不爱的事物,终于被她从生活里剥掉了。

她蹲在路边哭了好很久,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雾色沉沉,正逢红灯,一辆车子停在舒鹞面前。

舒鹞下意识抬眸,看见车车窗缓缓下降,里面坐着的少年肤色苍白,神情淡漠,他伸出手,递给她一块手帕。

干净的博柏利冷灰色格子手帕,舒鹞接过来,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少年摇上车窗,车子随着车流开走。

那是22岁的周酩远。

他出现得刚刚好,那块手帕像是为舒鹞的顺利逃脱送来的贺礼。

舒鹞坐在床上,笑着说:“不知道是什么缘分,我的两次逃跑都被你看见了。”

周酩远对舒鹞说的事情有些印象,他当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舒鹞,但他记得,让他动容的是她梳着芭蕾舞发髻蹲在路边的样子。

就像他印象中蹲在破屋子里、画着小丑妆的姑娘一样。

那块手帕,是递给记忆里的小丑姑娘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舒鹞跳下床,站到周酩远面前,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周酩远,是你让我每一次出逃都并不孤单。”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周酩远被那种清香笼罩的瞬间,心想,她是不是要跟我告白了?

女孩子主动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意思?

不然我先开口?

周酩远不太自然地舔了下唇角:“舒鹞,你是不是,喜欢我?”

舒鹞刚松开周酩远,正懒洋洋地重新爬回床上。

听见他的问题,她扭过头,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抱了你一下就是喜欢你?我这明明是感恩的拥抱啊大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她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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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十分抱歉,我高估了我的手速,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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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0-09-23 17:38:34~2020-09-24 00: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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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假设

舒鹞这一夜睡得特别安稳, 连个梦都没做,睡醒了神清气爽。

睡觉是在周酩远这间屋子睡的,早餐也是在周酩远这边吃的。

她坐在小餐桌的椅子里, 端着勺子喝猴面包树的树叶煮出来的汤, 舒鹞吹开热腾腾的蒸汽, 抿了一口。

味道一般,但好像挺温和的,消化起来没什么负担。

这几天出来, 周酩远总是能选到这样的吃食, 跟着他, 舒鹞没担心过自己的胃会出问题。

他其实是个温暖的人。

酒店房间不小,不算很豪华,但也五脏俱全, 有餐桌有沙发,沙发旁还有一间小阳台。

周酩远正站在阳台里打电话, 他身后是明媚晨光, 晃得他更白, 冷不丁一打眼,谪仙似的。

透明的玻璃门是关着的, 舒鹞只能看见他面色淡然的表情, 薄唇开开合合, 又是一副严肃理智的样子。

但就是看上去好像没睡好。

眼底积一小片黛色。

周酩远肤色太白, 稍微有点黑眼圈看着都挺明显。

可是不应该啊,昨天睡前聊得不是很开心么?这酒店床也舒适,她睡觉又没什么毛病,不打呼噜不说梦话的,周酩远怎么还能休息不好呢?

舒鹞的树叶汤喝掉半份时, 周酩远拉开玻璃门走出来,遮住了桌上半边阳光,舒鹞在他投过来的阴影里抬头:“你昨天没睡好么?怎么看着有点黑眼圈啊。”

周酩远垂着眼,没应声。

能睡好才怪。

“来块三明治,我刚才尝了一点,放了咖喱的,味道居然不错。”

桌上的三明治被舒鹞整齐地切成小块,像点心似的,她拿起一块跪在椅子上,身高和周酩远变得差不多,哥俩好似的勾着他的脖子,把三明治塞到周酩远嘴里。

这动作又让他想起那声令人心梗的“大兄弟”。

周酩远皱着眉嚼几下,咽了食物才开口:“坐好了。”

舒鹞坐回椅子里,晃着勺子:“今天我们去哪儿?”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前几天玩的时候,周酩远的手机多半是开了静音,就专心带着她到处跑,一整天下来都不看一眼手机。

今天早晨舒鹞是被鸟叫吵醒的,她起床时,周酩远已经站在阳台里在打电话了。

偷得浮生几日闲,舒鹞猜他旷工了三天,工作应该已经堆积成山了。

所以今天肯定是要回研究中心去的。

但舒鹞问完,周酩远没提公务,只顿了半秒:“再往东北走是林波波省,有稀树草原和克鲁格国家公园,能看见泥塘里的尼罗鳄,想去么?”

好像只要舒鹞说想,所有工作就都会被他置之脑后。

周酩远是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纵容在的。

“算啦,以后你又不是不来南非,下次我再跟你一起来,你带我玩啊。”

下次。

周酩远那张冰封似的脸,显出一些动容。

舒鹞揪着他的袖子问:“你再说一遍往东北边走是什么省?”

“林波波省。”

“什么省?”

“林波波。”

“周酩远,你说叠词的感觉好萌啊,哈哈哈!”

周酩远挺无语地看了舒鹞一眼,他的工作手机又开始震动,周酩远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冲着舒鹞指了指手机,示意她自己接个电话。

他重新回到阳台,背对着舒鹞,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着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他才刚走开,舒鹞的手机也响起来,是冯凌子的视频邀请。

南非和国内有6个小时的时差,这边才早晨8点多,国内已经是下午2点了。

接起视频,舒鹞立马认出来冯凌子那边的布景,这是和齐言清在花都喝下午茶呢。

舒鹞欢快地冲着视频里的两个闺蜜挥了挥手:“嗨,是该说下午好呢,还是早上好?”

冯凌子显然没有她心情好,脸色不算好看,细眉蹙着:“我刚才可听说了些事,舒鹞,你给我老实交代,怎么回事儿?周酩远那只狗还成了你救命恩人了?”

一听冯凌子这个语气,舒鹞先怂了,缩了缩脖子。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冯凌子脾气最火爆,齐言清和舒鹞都不太敢惹她。

“齐言清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冯凌子像个机关枪似的,语速飞快,“而且你跟齐言清说,他的话能有什么参考价值?他没准儿还得拍手说嫁给周酩远挺好!”

齐言清在旁边弱弱反驳:“我也没有那么没长心吧……”

舒鹞不是故意瞒着冯凌子一个人的,本来这事儿齐言清也不知道,但舒鹞在法国被绑架被解救后,是齐家在法国常年生活的一个伯伯去接的舒鹞,不用舒鹞说,齐言清自己就知道了。

舒鹞解释了几句,冯凌子从鼻子里发出“哼”声,算是原谅了舒鹞。

舒鹞小仙女可以原谅,周狗不能原谅,在冯大小姐心里,周狗就是原罪!

于是冯凌子撇着嘴:“就算是救命恩人吧,也不能用以身相许这招报恩啊,你这大好的青春不都浪费了么!”

舒鹞下意识往阳台看了一眼。

隔音算好的,周酩远应该听不见。

“我报什么恩?我们俩是难友,这不是携手走出难关呢么,周酩远其实挺可怜的,我得帮帮他,就像当年他帮我那样,”

舒鹞坦坦荡荡,“毕竟他是我的白月光呢。”

“噗……”

冯凌子被茶呛住,咳了好半天,脸都红了,才扽掉齐言清替她拍背顺气的手,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你再说一遍,周酩远是你的什么玩意儿??”

“白月光啊。”

舒鹞坦坦荡荡,甚至还悠哉地用汤匙吸溜了两口汤:

“那时候我和周酩远被困在一个破房子里,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是他救我出来的。而且我那会儿脑子里除了芭蕾什么都知道,像个傻子,周酩远给我讲了好多长智慧的道理,要不是他教我,我现在还陷在芭蕾舞团呢,估计这辈子都不能脱身了。”

“所以啊——”

舒鹞抬起一只手,向自己斜上方托了托,接月亮似的,“他就是我天上的明月,指明了我人生的方向,你说现在他有难,我能不帮他么。”

视频里的冯凌子和齐言清面色古怪,两人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冯凌子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管指明方向的,叫什么?”

“白月光啊。”

冯凌子张了张嘴,看她的表情,像是有些无力吐槽,直接把手机塞给了齐言清。

舒鹞一脸茫然:“怎么了?我说错了么?”

齐言清忍着笑:“鹞啊,指明方向的应该是灯塔,跟白月光没什么关系。”

“哦,我感觉都一样。”

齐言清心说,那能一样么!

差十万八千里呢好么。

齐言清这人没什么婚姻观,做事随性惯了,一直不觉得舒鹞选择嫁给周酩远有什么问题,对周酩远也就没有冯凌子那份敌意。

他接过视频,随意跟舒鹞聊了几句:“看你这环境,是在酒店呢?出去玩了?”

说起出来玩,舒鹞兴致勃勃地给齐言清和冯凌子讲了讲这几天的路程。

开口永远是“周酩远带我去了xxx”,或者“周酩远带我吃了xxx”。

冯凌子在旁边冷哼:“他哪有那么好,整天冷着脸,面瘫似的。”

慢性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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